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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蒨蒨,這段時間謝謝妳,老是跑來府裡探望我,要不是我不能出門,該是我禮尚往來到妳那去拜訪才對。」花夢荷端起蔘茶,啜了一口。

唉,楚禺也真是的,說什麼體諒她一胎雙生非得做足雙滿月才得出得了門,事實上在家裡跟坐軟監也沒什麼兩樣,整日裡吃飽睡睡飽吃,被當豬仔養,她都覺得自己無所事事,過段日子長胖了就要被帶去殺掉了。

  罷了罷了,她還是乖一點吧,她現在可是兩個娃兒的娘了,哪有辦法不計後果想啥做啥呢?

         「哪的話,看你們一家子幸福和樂,我也覺得開心。」端木蒨心不在焉地說。

           她也是自虐的,明明心中憂鬱,何必言不由衷,說些無關痛癢的場面話呢?

  花夢荷也是個聰明人,聽得出端木蒨話裡的哀愁,正想說些什麼開導一下,她拉過端木蒨的手,卻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掀起鼻子嗅了嗅:「蒨蒨妳生病了?」

「嗯?」

「妳身上有藥味,聞起來像是……」花夢荷思索了下,突然靈光乍現:「避子湯?!」

              端木蒨心突的一跳,這花夢荷鼻子比藥犬還靈,這下紙,要包不住火了……

          「荷兒,妳想多了。」端木蒨還想否認。

「蒨蒨,別想瞞我,不管是藥味、藥材、藥單、藥渣,我都能查的。」花夢荷緊緊抓住端木蒨想逃的手,「宣師兄要妳喝的?他不想要孩子嗎?」

「沒有,他根本不知道,這是我一人的主意。」秘密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泉湧一般嘩嘩地往外流,端木蒨幽幽的開口:「我倆本就是契約婚姻,他根本不愛我,就算是懷上了,又有什麼滋味可言?」

  「他不愛妳,難道他心裡有別人?」花夢荷氣憤填膺,「是誰?」

         好個一針見血的花夢荷,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就是那個始作俑者。

端木蒨靜靜的看著她,她被盯得滿頭霧水,指了指自己的鼻前,疑惑的瞪大眼睛,端木蒨點點頭。

    花夢荷差點沒昏倒。

    這宣望鈞,實在讓人吐血。

 「蛤?」花夢荷詫聲,白眼翻了翻:「這都承永年間的前朝往事了,宣師兄居然還揣著不放?!」她訥訥的續道,「蒨蒨,妳不說,我以為你們倆好好的,要不是今天我雞婆,發現了妳的心事,我真不知道妳居然受了這麼多委屈……

「荷兒,你們風起雲湧生死交關的故事我都是聽過的、也明白的,所以,我沒有辦法對你們生氣,怪就只怪我自己不夠爭氣,讓夫君愛上我……」端木蒨摀住臉,泫然欲泣,卻倔強的不想讓眼淚流下來。

「蒨蒨,你別哭,這不是妳的錯……妳好得不得了,是宣師兄死腦筋,不懂得珍惜妳。」花夢荷拍拍端木蒨的肩膀,「唉,到頭來我也有錯,當初就不該幫你們牽線認識的,害得妳傷情難過。」

  端木蒨搖搖頭:「不……不是這樣的,這世道本就身不由己,女子長成出嫁,當是別無選擇,嫁得好壞是命數,我們都無法掌握的。」她苦澀的續道:「王爺他優秀俊雅、地位尊貴,嫁予他我衣食無缺,說穿了我也不虧,我擁有如此安穩的生活,本該無所奢求、沒有怨言,我不後悔,是我貪心,想要兩情相悅。」她嘆了一聲:「貪心之人,自當受罰,如今這般,就當……是我的懲罰吧……

  花夢荷見不得端木蒨再這樣自怨自艾下去,她拿過帕子,塞到端木蒨手裡:「不管怎麼樣,妳都不可以讓自己受傷,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蒨妳受苦了,這事兒交給我,我會為妳出頭!」

「荷兒妳有什麼好法子嗎?」她抽抽噎噎。

    「妳聽過『鯰魚效應』嗎?」花夢荷眼睛發亮,一副自信貌。

      端木蒨搖搖頭。

    「那好,今日,我就來當一回鯰魚,好好敲醒宣望鈞這個夢中人!」

  日暮西山,一天將盡,花夢荷派人傳訊給夫君楚禺,說自己有些話想跟宣望鈞說,要他將宣望鈞一併帶回府來。

  大廳裡,花夢荷要端木蒨藏身屏風後安靜聽著,不論聽到什麼都不能現身,得等到所有的話都講完,她才能出來。

              楚禺將宣望鈞帶到大廳,不放心的看著花夢荷。

              刁蠻的傢伙,不知道葫蘆裡又賣什麼藥?

「禺,你去忙你的事吧!」見他猶豫躊躇,續道:「怕什麼?難道我還能把你的好兄弟拆了不成?」

               楚禺又望了幾眼,花夢荷皺眉以眼神示意他趕快離開。

    桌前剩下兩個人,花夢荷倒了杯水給宣望鈞,她好整以暇地開口:

    「你可知自家王妃今日行蹤?」

    「她今日不是說要來探望妳嗎?」

    很好,第一題過關了。

    「人呢?不會是回去了吧?」宣望鈞突然緊張起來。

  「若我說她被我關起來了,你信嗎?」

 「為什麼?」

「蒨蒨她心情不好,有人惹她傷心,她不想回去。」花夢荷故意頓了頓,喝了口茶,「罷了,住我這也沒啥不好,反正回你那也像是在守活寡,沒啥意思。」

「師妹,把話說清楚。」聽她這樣彎彎繞繞,宣望鈞是更加緊張了。

「師兄,請問一下,這眼睛為什麼要長在身體的前面,而不是後面?」

     她天外飛來一筆的問,宣望鈞根本跟不上她的思考,「為……為什麼?」

    「眼睛長在身體前面,就是要讓人向前看,不要陷在過去裡裹足不前的嘛!」

……

「師兄,本來呢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我這個外人沒資格蹚渾水,但蒨蒨好歹是我知交,我當仁不讓得幫忙的。」花夢荷繼續輕描淡寫,「師兄,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你我過往既無開始,便也就沒有結束,你就當我可恨,傷了你的心,誤了你這些年,你要怪就怪我,斷絕往來也成,但不要遷怒到蒨蒨身上,她最是無辜。」

   宣望鈞靜靜的看著花夢荷。

    「你也別怪蒨蒨,她什麼也沒說,今天呢,我也是不小心發現的,卻也才知道,她這個宸王妃,當得甚是憋屈。」

……

「師兄,王妃之位在你心中,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是束縛、是擺設?還是可有可無?只是為了了卻一份責任?」花夢荷看著宣望鈞陰陽怪氣的臉,繼續說:「你重責任,無可厚非,但若要談責任,王妃也有該盡的責任,她必須為皇室開枝散葉,培養優秀繼承人,可是你也要給人家這樣的機會啊!正孤掌難鳴,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不能把壓力全都歸到一個女子身上嘛!」

她看著宣望鈞烏雲籠罩的臉,再加碼:

「好吧,既然師兄你覺得王妃是誰都沒有關係,而蒨蒨又不合你脾胃,那倒不如和離了吧,身為當初替你們二人牽線的紅娘,王妃看是要換一個還是要加一個,我都可以跟皇上開口的。」

   宣望鈞握緊了拳頭。

    「那日中秋宴上,我見過形形色色的貴女,不知道師兄喜歡的是哪一種?是整日纏著你貪圖你的美色的,還是氣焰囂張目中無人頤指氣使的,還是笨手笨腳鬧得宅子雞飛狗跳的,或是花枝招展揮金如土的,抑或只是為了要用婚姻鞏固娘家勢力那野心勃勃的種類,哎呀,選擇太多了,師兄你倒是說說啊!還是……師兄你選擇困難,那就全包了,都來一個吧!」

    「夠了!」他一拳重重的敲在桌子上。

    「所以說啊,蒨蒨是我萬里挑一的,我為了師兄日子能好過一點,可是煞費了苦心啊!」花夢荷唱作俱佳,還拿了帕子佯裝揩揩眼淚。

      話說至此,宣望鈞想了一想,端木蒨壓根沒對不起他,也沒想著要從他身上獲得什麼樣的好處,她安分守己、溫柔賢良,近似完人,反倒是他,故步自封,傷她不淺……

    「師兄,看開一點,別再拿過往懲罰自己,蒨蒨是很願意為了你付出的,她很好,你千萬別辜負她。」

    ……

    「好了,話說完了,師兄你自己好好想想。」花夢荷起身,拍拍宣望鈞的肩膀,下一秒卻揪著他衣襟:

    「我醜話說在前面啊,師兄你哪天惹毛了我,我必叫楚禺辭官散府,舉家遷回南塘!讓你在宣京孤立無援!我花夢荷,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言出必行、駟馬難追!」

    端木蒨在屏風後面偷笑。

    這花夢荷今日這席話毫不留情面,活像是她娘在教訓女婿,又幸得她不是宣望鈞的妻子,否則依照他的個性,根本治不住她,還會被她吃得死死的!

    「誰?出來!」

    沒忍住的輕笑使得端木蒨暴露行蹤,只得從屏風後現身。

    「王爺。」端木蒨福了福身,宣望鈞轉頭看向花夢荷,後者兩根手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後向他雙眼前的空氣戳去,意思是要他認真點,我在後頭盯著呢!

    宣望鈞總是寡言嘴笨又內向,他知道方才那一番話端木蒨一個字兒都沒漏掉,他不知所措的腦門充血,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思來想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一把向前,將端木蒨攬進懷中。

花夢荷唇角上揚,趁機溜了。

 

    「王爺……」被他突然一抱,端木蒨嚇傻了。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他雙臂箍著她,在她肩頸邊輕喃,「都是我,辜負妳一片真心,害妳傷心難過……

    「我不怪你,王爺,我知道忘記過去需要很多時間,不過我會陪著你的,好嗎?」她的雙臂,也在他身後收緊,「你願意,讓我陪著你嗎?」

    「好。」他輕輕的在她耳邊說道。

      端木蒨高興的笑了,但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高興過了頭,感覺頭暈暈的、身體軟軟的……

      她白眼一翻,昏倒在他懷裡。

    「蒨兒、蒨兒!」宣望鈞感覺她身體的重量全然壓在他身上,拉開一看發現她沒了聲響,立馬慌了陣腳,他攔腰抱起她,直嚷:

    「快……快來人……花師妹,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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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妹,蒨兒她怎麼樣了?」

    見到花夢荷從客房裡出來,宣望鈞急忙問道。

    「請問一下,現在是關心你家王妃,還是關心你的愛人端木蒨?」

    「荷兒,這……有差嗎?」楚禺不明就裡的問。

    「就你,在這湊什麼熱鬧?」她不痛不癢的一掌拍上他肩膀,「當然有差啊,任誰都可以是王妃,我不也是嗎?但端木蒨只能是端木蒨,花夢荷也只能是花夢荷。」

    一番話繞來繞去,玄乎乎的,搞的兩個大男人一個頭兩個大,「荷兒,別在顧左右而言他了,你看望鈞他都快急死了。」楚禺首先發難,吃了一記妻子的白眼,意思是你給我閉嘴,別幫他回答。

    「宣師兄,你說呢?」花夢荷冷冷的看著宣望鈞。

    「我……我想進去看蒨兒……」宣望鈞期期艾艾的說。

    「很好,恭喜你獲得入內探望的資格。」花夢荷彈了一記響指,「不過呢我得先告訴你蒨的病情,蒨呢最近自作主張,喝了幾帖避子湯,但因劑量沒掐準,這才顯現出了頭暈發軟的副作用,你也看得出來蒨這樣纖弱,她藥的劑量得由大夫計算開立才能成,隨便亂吃舖裡的成藥,會出大事的!」說到這,她又瞪了宣望鈞一眼,「宣師兄,這下你知道為何我今日會這樣惱怒憤慨的與你講了這麼多了吧?」

    「還有啊,這避子湯喝多了,輕則癸水週期紊亂,害人喜怒無常,多則說不定傷了根柢,屆時你們想要孩子,都懷不上了。」

    ……

    楚禺安慰的拍了拍宣望鈞的肩膀。

    「幸好,現在發現還來得及,目前蒨只是虛弱了點,調養一陣子就沒事了,不過希望她往後就算心情不好,也別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她再繼續瞪著宣望鈞,「你聽見沒有?」

    「知道了。」

    今日,他才徹底正視了自己的盲點、檢討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才真正透徹了自己的心。

    師妹說的對,人不能拘泥於過往,得要向前看,勇敢邁開步伐向前行;至於打開天窗說亮話,日子會比較好過,人生如寄,何必糾結在過往的不完美上呢?

    「楚禺、師妹,謝謝你們。」宣望鈞淡淡的說。

    「不謝,」花夢荷擺擺手,「等會你進去,只能靜靜地陪著,別擾了蒨安歇。」

    宣望鈞點點頭,爾後推扉進了客房。

   

    「荷兒,這避子湯傷身這樣厲害,望鈞王妃不會有事吧?」楚禺賴在她肩前眨眨眼,「幸得我至始至終反對妳這樣做。」

    「方才那番話帶著八成真兩分假,我只不過是將病情說得誇張了點罷了。」她摸摸夫君的側臉,「再說了,蒨在這個時間點暈倒可真是恰到好處。」

    楚禺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花夢荷:「世界上有大夫會這樣講話的嗎?」

    「就跟當初你們幾個串通詐死事件騙我一樣,非得要下一劑猛藥,才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啊!」花夢荷不以為意的說,「算了算了,一講到不開心的往事我就來氣,我餓了,去吃飯吧!」

    「得令!」

    楚禺摟著親親愛妻往飯廳移動。

    端木蒨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被簽了和離書,逐出宣王府,拎著行囊一臉灰敗的回到老家,鄉里間平白無故多了一個下堂妻,她被議論紛紛,什麼奇怪的傳言都紛紛出籠,她不想理會,流言蜚語依舊能趁隙飄入她耳中,那些耳語像一把把不留情的利刃,扎得她的心千瘡百孔,血流不止,她傷痕累累、身心俱疲……

    「來吧,端木蒨,拿起這把刀子,戳下去,妳就能解脫了……

    一個妖豔的魔女神似她的臉,在她的身邊蠱惑她,她顫抖著求饒,魔女不想再與她周旋,將刀子塞進她的手,拉開、奮力戳下……

    「啊……不要!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下堂!」

    她大叫一聲,從床上驚坐而起,渾身顫抖不已,宣望鈞被她一嚇,瞌睡蟲全嚇跑了。

    「蒨兒、蒨兒!」他按住她雙肩與之對視,「沒事、沒事,那只是夢魘、只是夢魘,嗯?」

    「王爺……」她瑟瑟發抖的鑽入他懷抱,「不要趕我走,我不想和離當下堂妻,妾若離了你,便萍蹤無依,若飛花柳絮……妾身哪裡做錯、哪裡不好,你告訴我,我會改正,我會努力變得更好……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沒事、沒事,蒨兒,那只是作夢,我沒有要趕妳走,妳這樣好,我為什麼要趕妳走,嗯?」他摟緊她,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不,我不夠好,是我高攀了王爺,我配不上你,我不像你的花師妹那樣文武雙全、聰明機智、獨到大方,難怪王爺不喜歡我……」端木蒨幽幽的說,她拉著他的雙肩,泫然欲泣的看著他,「王爺,哪裡不好我可以學、我可以改,但請不要趕我走,我不想離開你……

    「蒨兒,醒醒、冷靜一點!」他有點來氣,按住她臂肩逼她與之對視,「我沒有要趕妳走,那只是夢魘!」

    「王爺……」端木蒨被他一喊,稍稍冷靜了下來。

    「妳不用改,妳就是妳,獨一無二,妳有妳的優點,那也是花師妹學不來的,還有,倘若妳變得和她一般,我會很困擾的。」

    唉,怪就只怪當初年少輕狂,不夠見多識廣,才會執著於一人,絆住自己的心;如今既然都已經成了親,那就應該珍惜眼前人,把握當下,讓彼此身心都能得到安生,這才是接下來的日子裡最重要的事。

    「反倒而言,需要改進的人是我,我……不太善於表達,有很多事說不出來,還有之前對妳的態度也不太好,是我耽溺於過往、裹足不前、充滿猶豫,以至於讓妳傷心難過,是我,需要向妳道歉。」他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

    「蒨兒,對不起,是我傷害了妳,還讓妳變成現在這副模樣,過去就讓它過去,妳……能夠原諒我嗎?」

    她雙眼含淚的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學著勇敢、放手去愛嗎?」

    也許,他們都要再變得更好,學著愛人、或學會被愛,相信他們,會雨過天青的。

    「王爺……

    「我都叫妳蒨兒了,之後私下,便喊我望之吧!」他輕笑了下,原來他的王妃跟他一樣,是個實心眼,「試看看?」

    「望之……」她怯生生地喊。

    「真乖。」他攬過她螓首,讓她輕輕靠在他肩上,「往後,我們有話就直說,別再藏著掖著,互相猜測了,好嗎?」

    「好。」她蜷縮在他懷裡細聲道。

    他收緊橫在她腰間的手臂。

    「今天,我不回府了,留在這裡,抱著妳睡,可好?」

    她笑著應允了。

    他輕吻上她髮際。

    烏雲輕輕飄散,露出後方的上弦月,瑩亮溫潤的散發光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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