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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溫和朱棣兩人背著外出的行囊,並騎在城外小路上緩緩前進,原本就已英俊挺拔的二人,在馬背上更顯英姿煥發,耀眼迷人。

    朱棣重吁了一口氣,將心中的鬱悶一排而出,嘆息聲乘著風飄入伯溫耳裡,引來他的關心。

    「四皇子看起來似乎很意興闌珊?」他試探的問道。

    「國師,我當然意興闌珊,要是你的雙親要你娶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的人當妻子,你會意興遄飛嗎?……唉,說真的,朱棣好羨慕國師你和阿秀夫人,能和深愛的人廝守一生是件很幸福的事。」

    沒辦法,誰叫他不是普通人,他可是皇子,身上所擔負的責任和受的規範當然和一般人不同。人人見他少年得志、在戰場上意氣風發,似乎樣樣都很順遂,但,有誰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不能決定自己終身大事的時候,他有多摩悶、多麼怨!

    伯溫聽四皇子如此說,不免安慰道:「四皇子,微臣能明白您的心情,這件事現在對四皇子來說是難以接受的,但未來之事充滿變數,將會如何發展也還不清楚,說不定您對徐小姐的觀點會慢慢改變的。」

    他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昨晚他卜出了個吉卦,卦象顯示朱棣和徐小姐將會有好結局,因此他一點都不緊張。

    「希望如此。」朱棣手持韁繩,無奈的道。

    說來諷刺,徐千金不想嫁他而逃跑,而他不願娶她卻要去找她……唉,父皇為何要將兩個不情願的人牽線牽在一起呢?

    他越想越悶,輕斥一聲,馬腹一夾,驅策馬兒輕快的跑動。伯溫見狀,也趕緊策馬跟上。

*          *          *          *          *          *          *

    金華城南門大街上,有一幢金碧輝煌的建築,入口大門處掛著兩盞大紅燈籠,彩色的旗子隨風飄颺,人來人往的景象說明了這裡是越夜越熱鬧。

    此處是嬝娜閣,金華最具規模的秦樓楚館,裡面的一切無論是庭園、擺設、酒菜甚至是美女都稱得上是一等一的,也因如此老鴇秦嬤嬤也才敢誇口說她的這間嬝娜閣是「賽杭勝京」,賽過杭州或是京城的任何一家同業。

    正值華燈初上之時,秦嬤嬤正在大門口招呼客人,由於她的交際長才,每個顧客都被她捧得心花朵朵開,有這樣的捧人技巧,也不枉費了她也曾經是這裡的紅牌姑娘之一。

    「唉喲~~黃老爺,好久沒見到您啦!今日您是想喝茶還是喝酒,想要吟柳還是詠春陪啊?」

    「秦嬤嬤,我啊今日是專程來聽語儂姑娘彈琵琶唱曲兒的,吟柳和詠春就暫免了吧!」黃老爺笑瞇了眼,一想到語儂姑娘那黃鶯出谷般的歌聲和美若天仙的容顏他就歡欣。

    「裡面請、裡面請,語儂若是知道您來捧她的場一定會很高興的。」秦嬤嬤揮著紅絲帕,說著場面話,心裡卻鄙夷得很。

    「哼哼,你們這些男人,膚淺的捧了你們幾句就快飛上天啦,咱們語儂可是紅得發紫的紅牌,每旬來看她唱曲彈奏的客人不知有多少,她哪會記得你們是哪個爺、哪個官、哪根蔥、哪顆蒜啊?」秦嬤嬤在心裡道,眼睛轉了兩轉又若無其事的招呼著「呵,這不是趙二少爺嗎?想必您也是來捧語儂的場的吧?」

    「當然。」身材微胖的趙宏璧「啪啦」一聲甩開摺扇,得意的臉上浮著油滑的笑意,「我說秦嬤嬤,妳什麼時候才要開放語儂的拍賣會啊?我可是迫不及待了。」

    秦嬤嬤正經八百的說:「這可不行,語儂的第一條原則就是賣藝不賣身,我從來不作違反別人原則的事。」更何況一賣身身價就只會往下跌,沒有再往上升的空間,這賠錢生意她可不願幹!

    「秦嬤嬤,不論多少錢我都願意出的……」趙宏璧還想討價還價。

    「那可要看咱語儂願不願意。」秦嬤嬤拒絕道。

    她可不是沒和語儂討論過這碼事,只是她太有個性、太有原則了,她怕她若逼她逼過了頭,她一氣之下離開嬝娜閣的話她不就虧大了?

    「趙二少爺裡邊請吧,節目馬上要開始了。」一旁的侍婢翠竹道。

    趙宏璧傲慢地久視了秦嬤嬤一番,輕哼了聲,大搖大擺的隨翠竹入內。

    秦嬤嬤送走了難應付的嬌客,暗暗的吁氣,並沒有注意到大門外的亭廊暗處有抹黑色的蒙面身影。

*          *          *          *          *          *          *

    嬝娜閣的庭園裡有個精緻的人工湖,名為「波煙湘雲」,在近似橢圓形的湖面四周皆為兩層樓的樓閣,所以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哪一層高度都可以欣賞到湖心中央嬝娜台的表演,人們可以坐在四周樓閣內邊品茗飲酒邊聆聽美妙的樂曲,享受浮生輕夢的愉悅。

    今日,是十日一旬紅牌語儂的表演日,她身穿極其華美的桃紅湘繡服裝,長長的袍袖和衣襬迎著夜風輕擺,頭上的鳳翔髻綴滿珠花和金鈿、髮簪;濃豔的舞台妝使其原以標緻白皙的臉更顯動人。語儂抱著琵琶,在提著燈籠引路的貼身丫頭丹菁的帶領下走過長長的步橋,來到湖心的嬝娜台,落坐。

    走過步橋的提燈婢女越來越多,一個挨著一個立於台的四周圍,使得表演台倏地晶亮無比;闇幽的湖水承載了燈籠灑下的光點和四周樓閣的光線,以及天上白玉壁的倒影,有了這些光線,單調的湖水也一下子流光閃爍起來。所有的人都屏息以待,只見台中央的桃紅身影輕撥著弦測試著音準,然後輕啟檀口唱出了婉轉音調: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一曲〈陽關三疊〉,一彈三歎,悠緩多情,似也讓人感染了離愁。她接著延續曲尾音韻,右手五指輕快地輪著,似雨點敲打在荷葉上的聲音,雨越落越急,逐漸強化,她又啓唇唱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樂音漸歇,四周恢復寧靜,眾人沉醉得忘記鼓掌,直到提燈的婢女逐漸離去,燈籠的光點晃動大家才意識到表演已結束,立即給予熱烈掌聲。

    據說今日語儂姑娘的身體微恙,卻仍是敬業的抱病演出──這怎能讓人不感動呢?於是就算今夜她取消了與出最高價賓客對弈論詩的約定,大夥還是出手大方的甘願為她荷包大失血。

 

    離開了波煙湘雲,語儂回到北側的儷人廂,讓貼身丫頭丹菁迅速的卸妝、更衣。她知道若是被即將出現的他看到,她一定又躲不過碎碎念的嘮叨攻擊。

    貓叫聲在門外響起,她要丹菁去應門,自己將鵝黃色的衣袍穿妥。

    「小姐,允正將軍來了。」丹菁帶領著一身夜行裝的路允正進到屏風後的內室。

    「允正哥!」她熱情喚道,但見到他繃著的臉卻再也笑不出來。

    「淨嫿妹子,妳真是太胡來了!」自從她擅作主張把自己安置在這裡之後他已不知勸過她多少次,他要她趕緊回京她就是不要,仍然堅持要在金華不靠他協助的自立更生,她說她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不必嫁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怎麼個胡來法?」徐淨嫿故作無辜的看著路允正,她知道這是她的必殺技,他最吃不消的,「反正無論如何,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你都會站在我這邊的不是嗎?」

    他爹徐達和他路允正同是軍人,多少都有些交情;而他好巧不巧正好很寵她,把她當妹子在關愛,她啊,現在是有恃無恐!

    「妳……唉!」路允正莫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無論如何妳離家出走就是不對!妳知不知道妳爹已經派人在四處找妳了?」他是又急又氣啊!這鬼靈精怪的麻煩丫頭,就愛找他麻煩!每天光為她提心吊膽就不知道費掉多少精力了。

    「只要允正哥不說,不就沒有人知道我在哪了?」她對他俏皮的眨眼。

    「我為何要替妳隱瞞?」他接到來信,皇上派來找人的是他的義兄劉伯溫和四皇子,他這爛透了的演技可瞞不過人稱神機妙算的劉伯溫啊,更何況四皇子代表的是皇室,視同皇上親臨,他可沒那膽「欺君」。

    徐淨嫿看著路允正氣結的臉,苦苦哀求道,「允正哥,拜託嘛,你應該不願看到淨嫿妹子我嫁給一個我不愛也不一定愛我的人對吧?拜託~~

    「不行,妳霜紅嫂子為了妳氣得留書出走,我為了替妳隱瞞連妻子都誤會我了,我損失這麼大,妳要賠嗎?」他瞪她,氣沖沖的。

    這次義兄和四皇子來,他一定得想辦法把這塊燙手山芋丟出去,先想個法子不著痕跡的讓他們見面,然後設法結合三人之力把她弄回京去。

    徐淨嫿見路允正正在氣頭上,很識相的閉上了嘴,過了好一會才道:「好嘛,都是我不好,允正哥別氣了,來,喝口茶消消氣。」

    他接過茶杯,心念一轉想到反正只要他們一到就一切好辦,他現在著急也無濟於事,這樣想想卻也消了火氣。

    「既然妳堅持不離開,那可得好生保護妳自己……丹菁,妳身為小姐的貼身侍婢兼護衛,一定得將小姐照料好,知道嗎?」她若有些微閃失,他要怎麼跟徐達世伯交代啊?

    「是,將軍,這是丹菁應盡的職責丹菁一定會做到。」丹菁恭敬的回答。

    「允正哥,你放心啦,有丹菁在我不會有事的。」淨嫿一副「安啦」的神情。

    她身懷武功,丹菁更是訓練有素的護衛,她沒在怕的!

    「妳千萬不能大意,這地方龍蛇雜處,複雜得很!妳知不知道金華首富的二兒子趙宏璧對妳有非分之想?我方才恰巧聽到他居然在打聽妳的拍賣會!妳要注意這個人,知道嗎?」

    「是~~允正哥。」敢情他是成了家之後變婆媽了是吧?怎麼越來越囉嗦啊?

    「記得我跟妳說過的話。我先離開了,免得別人起疑。」他拉上蒙面,推扉俐落的飛身離開。

    徐淨嫿沉吟了會,便要丹菁熄燈歇下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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