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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天總不從人願。
防災的消息是傳到了地方,但人有計畫的行動總比不上上天的變化多端,黃河秋汛潰堤、郊坰與湘地的地牛翻身仍舊擋不住的發生了。皇帝朱元璋在接獲災報後立即派朱棣和皇太孫兵分兩路前往救災協助,而欲盡一己之力的伯溫卻被下達命令誰也不准幫,只能留在京城和皇上一齊看這場考驗兩人能力的比賽結果如何。
是夜,伯溫獨自坐在廊階上觀星,悶悶不樂的表情透露出他憂國憂民的心情。他輕嘆了聲,望天發呆。
一件披風暖暖的披了上來,「秋已深,坐在這不冷嗎?」說著,坐到了他身側。
「災惑星閃動,看來這災不會結束得太早。」伯溫吁了口氣。
「我知道你什麼都不能做,被綁在這兒很悶,所以,來陪你了。」阿秀枕上他手臂,柔聲道。
娘都讓季如海陪著去郊坰災區義診了,他卻奉命只能等著看而不能動手,這對他來說,很難受呀!
「皇上說這是攸關皇位繼承的考驗,要我一同裁決,看哪一方才是才是皇上可以安心交付江山的人選。」伯溫說著,這也才察覺她居然和他一起坐在冰冷的台階上,立即緊張的發難,將披風摺成軟墊,墊到了她的臀下。
「那你呢?」阿秀不以為然的挑眉,把披風軟墊塞到他的座下,自己則坐到他的腿間,讓他輕輕的圈擁著。
「所以,你只能觀星;而我只好陪你啦!」為了讓緊繃的他輕鬆一點,她故做開朗的說。
他見到她轉過來的臉,晶漆明亮的眼睛讓他的煩惱忘卻了,而可人的她又使他忍俊不住的點上她鼻頭;她佯怒的嘟嘴,他也好笑的凝睇她。
「沒辦法啊,除了觀星監控,我實在找不著別的法子來表示我的關切之意了。」
「無妨啊,你想看我天天陪你看,只不過你得先替我惡補一下星相便是。」她的其他科目在他的指點之下比起以前來得有進步,唯獨觀星術,在缺乏實際演練下而稍嫌生疏。
「那有什麼問題?現在是秋末,北極星在這,紫微星在那……」伯溫立即拉起她的手,引導著她觀察秋末的星空。
阿秀很快的便找到了訣竅,在他的帶領下欣賞著沉靜閃亮的星空;她的唇邊仍是幸福小女人的微笑,因為她知道在這當下有很多流離失所的人們無處安歇;甚至失去至親,故比起他們,她已感到知足,她的身邊有他相伴,這樣是最好、最好的結局,所有曾經經過的風風雨雨,就隨它去吧。
「阿秀?」見她恍了神,伯溫開口喚道,「妳又想到什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現在不知有多少災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而我們卻在這兒溫存,如此幸福的光景,不知會不會受天妒而遭天譴?」
伯溫聽完她的言詞,眉擰在了一塊,「不許妳胡說,阿秀。」他輕瞪著她,「我們好不容易才過著如此的好日子,我不許妳胡思亂想,妳要明白,我可是很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的。」
「是是,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阿秀撒賴的將身子後傾,躺在他的懷中,眷戀。
伯溫搭著她的手,輕輕的摩娑著,一片寧靜無語。
「阿秀,我在想,若是要計劃回鄉定居,那必須要先回去勘察一下……」
「你又想要自己去?」她聽出他話語中的意思,不禁以埋怨的口氣說道:「不能先交待一番,派肉粽去處理嗎?而且我記得娘說她來京城時有託人管理不是?應該不會太複雜吧?」她轉過身望著他的臉,「還有,你不可以像上次一樣,放下我和孩子自己遠行去辦事情!」她忙不迭的抗議。
和上次一樣?她語另有所指,他可是明白得很!
「阿秀……妳在說什麼啊?」他故意兜圈,裝傻的問。
「什麼跟什麼哪?」她也和他迂迴捉迷藏。
「該不會……?」事隔兩個多月,該不會中秋那夜……?
「你覺得呢?」她快藏不下去了,嬌羞的笑容使她露了餡。
他拉過她手腕,號上一脈──
「阿秀,妳有喜了?!怎麼妳每次都不說呢?」他又驚又喜的問。
「埃呀,溫,人家本來就打算跟你說了嘛!」看他擰著的眉,她攀上他頸的撒賴道:「看你這幾天悶悶不樂的,我就打算報這個好消息給你知道,讓你開心一下呀!要不然怎麼坐在這兒陪你看星星?」
「妳還說?地上這樣冷妳還敢坐?妳身子本地就虛,又尚未調妥,要是再寒著怎麼辦?」他邊說,邊把她一同從階上帶起,然後抖了抖被當成坐墊的披風,不由分說的將她緊緊裹住。
她好笑又甜蜜的笑著,她之所以不想這麼早說,就是因為知道她接下來的日子──
「阿秀,這下妳的願望算是達到了,這回我一定將妳顧得好好的,陪妳安心的調養安胎。若要回鄉,咱們等孩子穩定一點之後再說,要回去,咱們一塊走。」
「嗯。」阿秀應允,「看來真的只能辛苦肉粽跑一趟了,皇上要你留在京城,你也不能離開呀。」縱使離開,他的憂心也只是遠近問題而已。
「是啊,妳說得真對。」伯溫疼愛的摟著她,「想不到妳也越來越會算了,
我的阿秀。」
「沒辦法,誰叫我是神機妙算大國師的夫人呢?要配你當然也要精打細算呀!」
「妳喔,真是的。」他撥開她垂下的髮絲,與她額鼻相碰的互望入對方的眼眸深處。
秋夜,星光閃爍。
* * * * *
皇帝在御書房裡看罷四皇子和皇太孫傳回的奏章,開口向伯溫問:「劉伯溫,照你看來仍是認為太孫較大有可為囉?」
伯溫恭敬頷首:「禮不可廢,皇上,自周代以降皆是傳嫡不傳賢,微臣認為太孫是可造之材,假以時日定能超越四皇子的成就。」
雖然他和四皇子的私交甚篤,也很明白四皇子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若真想有一番作為是很有機會成功的,但在這種政治的現實面之下他不得不如是說。
其實,他曾卜算過,燒餅歌中也有所隱喻,他可預見未來的局面大概的走向,但他不想多言,換代是必然,可不論如何更替都還是大明的江山,四百年的國祚,帝王是誰、國師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將來的盛世有明君,亦有輔佐君王的後起之秀。
因此,他絕不會戀棧,階段性的任務結束之後,他就要邁向他人生的另一段旅程,這爾虞我詐的官場兼戰場,就讓給年輕一輩的去打滾吧!他已接到皇上的退隱允準令,隨時可以離開,但他執意在皇上交棒那天退去,與其同進同退,就像以前在戰場上那樣。
「嗯,說得很好。允炆是朕標兒的嫡子;亦是朕的嫡孫,雖然實務經驗欠缺了些,但仍是個很佳的人才。不過這下……唉,只能對不起棣兒了,可惜哪……」
「皇上別擔心,相信四皇子無論擔任何種職位、做何種事務都能勝任有餘的。」伯溫連忙說。
「劉伯溫,你真的深得朕心啊……唉,要是屆時宮中缺了你,朕就算養老也會很無趣的……」皇上不禁嘆道,此番感傷的話,讓伯溫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皇上,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但若有緣,相見還是有機會的。」
「說得對,劉伯溫,搞不好將來某天,朕會微服去青田找你也說不定。」皇帝眼睛一亮的說,伯溫斂首回應。
* * * * *
皇后寢宮內,阿秀正讓皇后盛情款待著。
「恭喜啊,阿秀,又要當娘了呢!」皇后聽到阿秀報的喜訊後,同喜的道,「咱們家先生可真是要得,離上回中秋見面才兩個多月,短短的時日不見,想不到璉兒就要添伴了呢!」
「皇后娘娘~~怎麼覺得阿秀來您這都是在被您消遣著玩的?」依慣例,阿秀又難為情的臉紅起來。
「那這樣應該很習慣了才是啊!」怎麼還會羞成這樣哩?
「好了好了,不逗妳了,我是聽臭頭老公說先生要帶著你妳回鄉退隱,如此一來以後要有今日這種機會也不太可能了,所以啊,讓我多消遣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妳呢,」她親自夾了塊梅子鬆糕到阿秀碟裡,「就別跟我計較了。」
「皇后娘娘,阿秀絕不是在和您計較……」
「我當然知道,阿秀妳仍是這樣率直惹人憐呵!」難怪先生愛到心坎裡去了,「唉,只不過變的是我噢,大家都退了位,表示歲月不饒人,我老嘍!」宿疾三不五時的來找她報到,她的體力也大不如前啦!
「哪的話,皇后娘娘春秋正盛,仍是一貫的貌美豪爽,哪裡若娘娘所言呢?」
「阿秀,妳嘴真甜。」不過年華日衰是事實,不容辯說的。她端詳著阿秀,見她氣色並非非常之佳,便開口:「我一定得再拿些珍貴的食材藥材給梅太醫,要她給妳好好調一調,妳上回大病過、現在又有孕,不好好調養以後一定會很吃虧。」
盛情難卻,阿秀只得接受,皇后很滿意的笑著,表示定會在他們一家子回鄉前多到國師府看看璉孫兒、多聚上一聚。
「娘娘,國師在外頭求見。」守門宮婢通報,皇后要他快快入內。
「伯溫參見娘娘。」他行禮如儀。
「先生請坐。」皇后要他坐在阿秀旁邊,而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這賞心悅目的一對,「我一定要和你們好好的聊一聊。」皇后請伯溫共用茶點,伯溫猶豫了一下,客套的入座。
「先生,你們有計劃何時要離開嗎?」皇后淡淡的問,但語氣之中仍是透露出些許感傷。
當初慰留他,可是費盡她好大的心血;可想不到才過約莫兩年就失了效,這回量是怎樣留也不可能留住了。
「可能還要再一陣子吧,等四皇子和太孫回來、阿秀肚裡的胎穩定一點再做打算。」伯溫道。
「是啊,皇后娘娘,我師兄說還有好多備好的教材還未給太孫上過呢,待太孫功成歸來,料還得上上好些日子的課。」阿秀說。
「這樣啊……先生,咱太孫就麻煩你多費心調教調教了。」皇后不免又客套的說,伯溫恭敬頷首,道是分內之事,何稱麻煩?
午後直到落日時分,三人談笑風生。在可預見的動如參商之況,這將會是最可貴的記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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