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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陸務觀漢唐琬約定要出遊的後幾天,陸務觀收到一張請帖,發帖人是愛附庸風雅的沈員外,邀請各方文人雅士到自家沈園一聚,以文會友,並欣賞庭園春日景致。
帖中註明,要是夫人亦能筆墨、或精通音律,更是歡迎攜伴前往,相偕共度美好時光。
於是這天早晨,唐琬替夫君打理好一切,梳妝打扮之後便坐上馬車,來到沈園。
「原來沈園,就再禹跡寺南側而已。」鮮少出門的唐琬上回到這附近來是陪婆婆到禹跡寺參拜的。
「可不是嘛,這裡是紹興最熱鬧精華的地段呢。」換言之,若沒一定程度的財力,是不可能在此處興建庭園的,「琬兒,看來咱們今天是來對了,這園子,肯定不俗。」他小心翼翼的牽她下馬車。
「您好,請問是?」入口,沈園管事招呼道。陸務觀呈上帖子,表明身分。
「陸官人伉儷,歡迎大駕光臨,這邊請。」
「有勞了。」兩人頷首道謝,順著入口小徑往庭園深處而去。
時候尚早,賓客到的並不多,兩人於是悠悠哉哉的在園子裡尋芳探幽,仔細的東逛西瞧。
「陸郎,你瞧,這可奇了。」唐琬指著眼前景致,將他的視線帶往所指之隅。
這角落,像是鎖住了冬天,一株寒梅孤傲的綻放雪白的花朵,在枝頭上迎風輕顫著;環繞而過的小溪畔閃著晶亮的光芒,遠遠望去,像初融的冬雪。
「若為人造,也可算是匠心獨運、幾可亂真了。」陸務觀道,「走,咱們近點看分明。」
「是白緞堆的,遠看還真像呢,你瞧,連蜜蜂都上當了。」她開懷的笑道。
他見她如此開心,很是安慰,於是疼愛的摟上她肩頭,「那我們來看看,這冰是什麼打造出來的?」
兩人蹲下身,湊近研究,唐琬心思轉了兩轉,訝聲道:「是琉璃瓦哪……」
「我的娘子,可真是冰雪聰明,無人能敵。」他讚賞的說,貪看她的笑顏。
往後,只要能再見到她如同小時候那般天真純真又無憂的笑容,就算要他粉身碎骨、和娘親決裂他都在所不惜了!
他扶她起身,感覺她站不穩的暈眩了下。
「琬兒,不舒服嗎?」他緊張的問。
「不礙事的,蹲久了總是這樣。」她搖搖頭,要他別擔心,語氣淡淡的,卻對他窩心的關愛感到備受尊榮。
「那到涼亭裡歇會吧。」陸務觀提議道。
「好。」她由著他獻慇懃。
* * * * * * *
午宴過後,文會開始了,規則由沈員外訂定,男士先比投壺,贏者出詩題挑詩韻,輸者和詩一首,並罰酒一盞;女眷抽詩句詞章後,需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匯出符合意境的圖、或者彈出一首符合意境的曲子,最輸者需罰茶一盞,贏者其夫婿少罰一杯。
幾輪下來,陸務觀有輸有贏,詩做了不少,酒也喝了幾杯。唐琬關切的看了他幾眼,他卻輕拍她背,悄聲道:「盡情發揮吧,反正輸了,也不必罰酒。」
「可贏了,你可以少罰一吶。」她可不願回去又讓婆婆有話責難她。
她要他放心,她行的,這些在出閣之前,可都學過。
「今日畫題以『春靜』為主,各位夫人請抽題。」沈夫人宣佈道唐琬依序抽了籤,第一題是「野渡無人舟自橫」,第二題則是「夜靜春山空」。
她思考了會,胸有成竹的下筆,一會勾勒線條,一會蘸墨渲染、沾水調濃度……
兩炷香很快的燒盡,眾女眷皆擱下畫筆,完成兩幅簡易的水墨畫。之後所有的畫作皆被懸掛於湖畔的涼亭裡,等著被眾人評比;而女眷們則繼續畫著第三題。
唐琬的第三題,抽中「春風又綠江南岸」,這下她陷入了沉思。
要如何以黑墨,表現出「綠」呢?
想了很久,她終於下筆。
另一邊,人聲鼎沸的碧波亭──
「高妙啊,以翠柳拂船和振翅欲飛的水鳥點出『無人』,卻又有蓬勃的生命力,以動顯靜,實在高招。」
相較之下,其餘抽中相同題目的不是畫了煙雨茫茫的景呈現「無人」,便是以一川煙草呈現「野」,雖然都有一葉扁舟,也各有特色,但主題不夠明確,焦點不夠清晰,評價也就沒那麼高了。
至於另外「竹溪村路板橋斜」和「野航恰受兩三人」兩道題目亦各有佳作,獲得肯的女眷作品,其夫婿自是面上有光。
「還有這幅,竹林深處、皓月當空,魚兒躍出潭面之姿,頗有東坡〈永遇樂〉中『曲港跳魚』之勢,將春暖水漲魚兒的歡快之情表現得淋漓盡致啊!」
眾人所讚,自是唐琬所繪之「夜靜春山空」;其他相同題目的作品不是只表現了夜、山的空靈安靜,就是忘了「春」的意境,不然就是以春花點題,但無論如何,總是比竹俗了點。
此外的「千山響杜鵑」及「樹杪百重泉」兩道題目,也在眾人的品頭論足下定出了前三名。
不必說,在獲得高度肯定、揭曉作者名字的那一剎那,唐琬成了最大贏家,而陸務觀則是與有榮焉的接受了眾人對妻子的稱讚。
「不知道諸位夫人的最後一幅畫畫得如何了,咱們不妨移駕會恬憩居看看如何?」活動辦得成功熱鬧且有聲有色,沈員外自是笑得開懷,殷勤大方的對眾人建議道。
大夥興緻正高,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這第三回合會是誰勝出。
第三道題目最難,所以作畫的時間有三炷香之久,而也因題目的難度的關係,女眷們平分秋色,連「寂寞空庭春欲晚」和「春日遲遲春草綠」兩道題,想要出線也不容易。
不過,真正有實力的人是遇強則強的,題目越難越能激發潛能──
「這……這是神來之比啊!」眾人望著唐琬案前的畫作,嘖嘖稱奇。
江南多柳,兩岸遍植便織成綠煙細雨,但唐琬不以多取勝,而貴在巧思之奇。
她特寫一岸,將冬之枯柳、剛抽新芽之柳、到逐漸茂密、細如輕簾的濃密之柳由遠至近、由小至大且由粗略到細繪的呈現在一張紙上,她成功的將線狀的「時序」具體呈現在面狀的畫紙上,不僅自然、生動,眾人更像是親眼目睹大自然時序推移的魔術,感受到春風和煦的吹過柳梢、拂上心頭。
「陸官人,您有如此,才貌雙全,聰穎慧巧的夫人可真是福氣啊!」
「沈員外過獎了,下才我只是沾光,真正努力的是夫人。」雖說如此,陸務觀仍笑得開懷。
「可不是嘛,您家夫人這下算是替您擋下了三杯酒啦!」沈夫人亦道,對於唐琬的欣賞與好感直線上升,「不過,可別得意忘形,接下來的關卡勝了,才算造詣深遠。」
沈夫人帶領眾人穿過綠樹扶疏的幽徑,來到沉香簃,「就著春花,我們比琴藝,題目呢,以植物為主。」
依規則,女眷們依序抽題,輪番上陣,在爭奇鬥妍的繁盛春花陪襯下,梅蘭竹菊、蓮荷松柏的意境一一由指尖流洩而出。
錚鏦又厚實沉重的琴音,似乎使蝶舞慢下了腳步、蜂嘻不再明顯……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大膽的標新立異,別人僅是將意境詮釋完全,她唐琬卻在彈完之後,加演了首琴歌。
千迴百轉,情韻深厚綿長,梅的孤傲,被她唱了出來。
先早見到的梅,是具體的假;然她展現出來的,是抽象的真!陸務觀和其他女眷一樣,甘拜下風,也心服口服。
掌聲如雷,佳評如潮,唐琬行禮如儀,優雅的回到人群中。
「四杯了哪,陸才子,這下你可以放心的輸了。」陸務觀旁邊的友人以手肘頂了頂他,語帶笑謔,他卻不以為忤。
「有何不可?就算沒得勝,還不仍舊與你們和詩和得和樂融融?」
是是,眾人都明白,他詩寫得好,但投壺不是強項。
所以,才需要娘子「解危」哪!
男士們又投壺作詩的較勁起來,時間於是很快的來到夕陽西沉之際。
「琬兒,今日可開心?」湖畔,隱密的虹影別橋,兩人借故離開,來到此隅欣賞落日美景。
「開心,這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一天!」她看著他不知是被夕陽曬紅還是酒氣未退的笑臉,也傻傻的綻開笑顏。
他的這種表情,最俊、最可愛!
「看妳高興,我也就開心了。」他自然的摟上她腰,側頭吻上她臉頰。
「別鬧了,這樣胭脂會糊掉的……」唐琬抗議。
「天色暗了,沒人會看清楚的。」陸務觀不放過大好氣氛,吻輕輕印上她的唇。
兩個親熱的身影,在逐漸深沉的魔術時刻,融成一幅黝暗的翦影畫。
晚宴後,夫妻檔聯手的展演。兩人祭出拿手戲:陸務觀唱詩,唐琬彈琴。
標準的夫唱婦隨,但兩人誰也沒想到,這會是絕響,而兩人最開心的一天,會是美好時光的最後一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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