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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您這枝籤想問的是什麼?」禹跡寺裡,解籤的術士問著對座的陸母。
「問家庭運勢。」陸母回達。
「嗯……」下下籤,術士正思索著要如何扭轉乾坤,「老夫人,麻煩請將家人的生辰八字寫在這張箋上。」
陸母輕應了聲,拿過筆在箋上寫下自己、兒子和兒媳的生辰八字。
「嗯……如此看來,說是好、也是不好哪……」術士故做神秘的撚著短鬚,緩慢的說。
「師父,請不必顧忌,直說無妨。」看術士一副為難的樣子,陸母開始緊張了。
「您的媳婦肖龍、兒子肖虎,若不是兩者相鬥必有一傷,便是如虎添翼,氣勢長虹,可否問您,是何種現況?」
「後者為實。」
「那您媳婦襄助夫婿,定有旺夫之運;但若照老夫人您肖蛇來看,太過興盛的運不見得是好。」
「怎麼說?」
「蛇為小龍,表示蛇永遠低龍一截,因此龍的氣勢將凌駕於蛇之上,再加上您兒子的虎威,層層相疊之下對您有負面的影響。」
說穿了就是相剋!陸母心中泛起複雜的情緒,再聽術士反過來解籤詩後,更覺得有所道理。
難怪、難怪媳婦這麼難調教,又難怪兒子老是為了維護媳婦而與她這老母橫眉豎目地相看!
原來,這是宿命,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兒子媳婦注定要興盛,而老母在他們之下,注定被壓制而凋零。
「老夫人,事在人為,這命格僅是推演,若真有心扭轉也可能改變事實。」術士如此對陸母說,是為了自己背但書,表示算出來是一種可能,沒算出來也是種發生的可能,而並非他算得不準。
陸母是自有打算,隨意付了些碎銀,道了聲謝,便和方求完送子觀音的唐琬坐上馬車回府。
至此之後,若說陸母解籤算命不影響她是騙人的,她始終惦記著唐琬和她相剋的說法,因此對唐琬是益加嚴格,甚至已經接近苛刻的地步。
「娘,您找兒子前來,有什麼事嗎?」陸務觀來到母親的房裡,恭敬的問。陸母卻只是要他順手帶上房門。
什麼事,需要這般神秘?
「不也還是想問,你和琬兒近來過得可好?」
仔細想想,雖然同住一個屋簷下,但隨著兒子的成長,母子之間的關係似乎不再親密,反倒日益疏離。尤其是在兒子成了家之後,她這母親,只能像個影子,付出無所不在的靜默關懷。
或者,在兒子眼中,他寧可不要她無所不在的關懷,因為過多的關心,是窒人的、不自由的。
「如果娘可以放琬兒好過,別把她操得太累,兒子想我們都將更好。」陸務觀苦笑著回答。
每天夜裡,她都還是習慣賴在他的懷抱裡溫存,也許輕輕的談著私己話,也許就讓她以他為枕的睡去。
但益發頻繁的是,她抱著抱著居然就流下了眼淚,然後轉變成輕聲的啜泣,在他的懷裡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他常要她說說到底今日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哭使她得這樣狼狽,她卻總是輕描淡寫,說不要壞了一家人的感情,讓她哭過,就沒事了。
他於是明白,雖然她不願意說,他卻知道一直隱忍著情緒的她,已瀕臨崩潰的臨界點,而使他見了,心疼的無以復加,也於是對自己的母親更加的不諒解。
「要是她這樣就撐不住了,那表示她還不夠堅忍,還不配擔任陸家的主母!」陸母咄咄的說,「還有,你有沒有想過,眼淚是女人馭夫最有效的武器?」
「娘,從小到大您也是了解琬兒個性的人,琬兒向來單純,不會有太多心機的。」被娘如此一說,琬兒似乎成為挑撥離間的禍首一般,讓他聽得氣惱。
「瞧你,才說她一句你就急著辯解,看來接下去不論我說什麼,你都打算和娘唱反調到底了。」陸母不以為意的說道。
「娘,孩兒不懂,琬兒對您盡心盡力的盡孝,也竭盡己能完成了您的各種交待,這些您都知道,為何還要針對她雞蛋裡挑骨頭?」
「看了這個,你就會同娘一樣恍然大悟了。」陸母拿出籤詩與八字短箋,攤在桌面上。陸務觀一看,了然於心。
「為何我與琬兒不對盤?這是宿命,誰也破不了,這說明了琬兒和娘只能當親戚,不能生活於同一個屋簷下當姑媳,要不,非死即傷。」
陸務觀藏在衣袖下的手死緊的握成拳,他好氣,氣這荒謬至極的鬼說法,也氣他娘居然篤信這虛無飄緲的論點!
「娘,恕孩兒無法相信,江湖術士所言,無非只是為了糊口!」他盯著那籤詩,很想將它撕成碎屑。
「但娘卻不得不信。」陸母續道,「游兒,你還記得你爹什麼時候走的吧?就在琬兒及笄之年與你訂下親事後沒出幾個月,他便撒手人寰了,這時間點,太過巧合。」
「爹是病死的,和琬兒一點關係也沒有!」陸務觀覺得自己若在待在原地,他一定會氣炸!「什麼相剋,根本子虛烏有!」
他再也忍不住,抓起桌上籤紙和短箋,奮力撕個粉碎。
「娘,您若真有所顧忌,那好辦,兒子將琬兒帶出陸府,讓您眼不見為淨!」
「游兒!」陸母詫然,沒想到兒子為了妻子,可以將分家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娘,倘若您若繼續一意孤行,處心積慮地找琬兒麻煩,而企圖要孩兒將她休出的話,那這會是孩兒唯一的辦法,屆時,孩兒只會覺得您自私,不再是值得兒子尊敬的對象。」他收拾好碎紙片,「孩兒告退了。」
門啟,又關上,。坐在桌前的陸母心事被說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 ◎ ◎ ◎ ◎ ◎
就這樣,在陸母的稍微讓步之下,過了半年平穩的日子,而唐琬在嚴格的訓練下,雖吃盡苦頭,卻也隱約有了當家主母的手腕與風範。
然,就在一個季夏的午後,操勞過度的唐琬因中暑暈倒了,這一摔可摔得不輕,摔掉了連唐琬都尚未注意到的珠胎。
聞訊急忙從朝中趕回府的陸務觀,心焦如煎的直奔臥房,唐琬白無血色的臉一映入他眼簾,他立即心疼的墮下淚來。
他抓著她的手,握著,卻不禁激動的顫抖。
「琬兒,是為夫不好,是我忽略了妳的健康,才害妳變成如此......」
不斷墮下的淚珠濡濕了她被他吻住的手,陸務觀盯著愛妻緊閉著的雙眼,更是忍不住自責。
當下,他下定決心,這回必定要將她帶出陸府,好生休養,再也不要因為過大的精神壓力而造成她身體上的負擔!
「陸郎......」
幽幽的喚聲出自床上人兒的口中,陸務觀立即對上她迷茫的眼,而手是拉得更牢了。
「琬兒,我在這......」他哽咽道。
「我......也疏忽了,陸郎,你不會怪我吧?」被他握住的手,脫離他的束縛,改撫上他臉頰上溼漉的淚痕。
「當然不會,琬兒。我們還年輕,只要妳將身體養好,孩子咱們以後再努力就是了。」他安慰著她,但她卻仍覺得不踏實。
「那......娘那邊怎麼辦?」她想起婆婆半年前所說的話。
「別管娘怎麼反應,妳會變成得這副得德性,其實娘該負最大的責任!」
「陸郎!」唐琬皺眉,為他驚世駭俗的指責,「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啊......」
「那我若說,娘執意棒打鴛鴦,要我休了妳妳做如何想?」他仍氣惱著,「七出無子之罪名,加上半年之期和妳現在的狀況,娘若要實行這將會是最適合的時機,就算是如此,妳還會繼續站在娘那邊,或保持沉默下去嗎?」
「我......」她只是想息事寧人罷了。
「還是,妳想趁這機會離開我?」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沉痛。
「不......」明知這是激將法,但面對他的指控,她仍急得飆出淚來,「離開你,我從來沒想過啊......」她反握住他的手。
「所以,這回妳得聽我的,別再沉默下去。」他伸手拭去她的淚珠,「我已安頓好一切,今晚就帶妳出去,讓妳遠離是非,好生休養。」
「陸郎......」他為了她而與母親決裂,這會害她成為千古罪人的啊......
但,不敢否認,此舉讓人感動得無以復加哪!
雖然,他們都知道這是在逃避、在拖延,但為了彼此的愛情,他們仍決定付諸行動,就算最後落了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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