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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過。
和他同床共枕那麼久,她很清楚他近在咫尺的那種感覺,她睜著眼望向床頂,心裡滑過幾絲思緒。
顯然,氣他氣了那麼多天後,她也沒那氣力再氣下去了,她自嘲的笑笑,沒用的她仍是丟不下他,他還根深蒂固的存在著。
虛浮緩慢的來到桌邊坐下,她瞧見一碗粥、一碗藥和一封信,她慢條斯里的將早饘和藥吃下,拆開信封,他熟悉的筆跡躍然於眼前。

二十餘年相伴光景,倏忽即逝,卻歷歷在目,其中所經,刻骨銘心,誠無
一日忘卻。汝喜汝悲,吾心同矣,亦嘗於生死交關之際,彼此哀慟欲盡,
彼時彼景,怵目而已!然皇天不負,終歷盡千辛、克除宿難,與汝結髮,
實三生有幸,不敢一日悖離,吾心無愧,唯汝是繫,日月星辰、天地可鑑!
歎今有所齟齬,地坼風變,恰若寒冬,難捱至甚,酒液不能驅、衾被不能
暖、精神不能鑠,並落淂形單影隻,似如沙洲孤鳥,哀鳴不已,夜半猶續。
憶昔璉兒出世之日,汝門內扯心之痛楚,吾門外之煎熬不安,君不見!汝
冒雨策馬,重病而回,吾憂急失神,君不見!汝以為吾心易幟,因而愁憤
交雜,孰不知吾志依舊,數聲呼喚,迭聲叮嚀,唯汝是繫;詩文畫卷,玲
瓏燈盞,唯汝是歸。
咫尺天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僅此書致歉寄情,願汝早日康復。

夫 伯溫
「……」
此時此刻,哪還有任何怨懟?沒用的她,儼然已在心底默默地與他合好了。
看向搖籃內仍睡著的嬰孩,她突然覺得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春婉敲門入內來收拾碗盤,見到坐在桌前的阿秀她似乎有話要說。
「春婉,有事嗎?」阿秀見春婉神色猶豫,柔聲問道。
「夫人,春婉求您原諒國師吧!」冷不防地,春婉咚地跪地,「您們再這樣下去,只是折磨著彼此而已啊!」她激動的說,將她近日來所看到的情形告訴了阿秀。
心事重重、時常苦惱撫額,連在閱讀公文時都顯得神緒飄盪……春婉擔心若再這樣下去,「英明的劉國師」就要成為絕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春婉,妳先起來。」阿秀聽完她的敘述,柔柔的說,「妳說的對,我是該原諒他,也打算原諒他,但絕對不會是現在。」
雖然她已不再氣他,但也還沒準備好要見他,再讓她沉澱些時候,順道讓她思考一下要如何面對他。
「夫人……」
「春婉,再弄碗粥來吧,我還想再多吃些。」阿秀打發著春婉,要她別再說下去。
「是。」春婉端起托盤領命離去,卻差點一頭撞上迎面走來的人影。
「咦?」阿橫見到從房門裡出來的春婉,又順眼瞥到房裡的阿秀,驚奇的詫了聲。
春婉不禁瞪視了這如入無人之境的不速之客一眼,又以眼神請示房內的夫人該如何處理。
這煩客,很不懂得察言觀色,把心情欠佳的國師弄得更煩悶了。
阿秀擺了擺手,表示無妨,春婉這下才退下,當然在離開之前又多丟了幾枚白眼。
「阿秀師妹,病好一點了嗎?」在阿秀的允准下阿橫進到了房裡,不消人請便順勢的坐到了她的對面,「這幾天,聽說妳病了便想找個時間來探望妳一下,誰知道你們國師府管得這麼嚴……」他滔滔的講著,不打自招的暴露了他是從前廳閒晃到長廊上來的。
阿秀也無意追究他沒分沒寸不拘小節的行止,隨他哇啦啦的發表他的長篇大論。
「阿秀師妹,妳有沒有在聽?」
「是,多謝阿橫『師兄』你的關心,阿秀好很多了。」她無奈的道。
頭本來不痛的,經他這樣一絮聒,又開始隱隱作疼了……
阿橫也不理會她的敷衍,續道:「說到妳會生病,還不是都是大師兄害的!要不是他花心,妳也不會氣得出走淋雨生病。」他慷慨激昂的說,「不過妳放心
,我已經替妳教訓過他了,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阿秀聞言,嚇了一跳:「教訓他?你動粗了?」
「沒有啦,我只是罵罵他而已。」阿橫虛張聲勢的說。
要不是他打不過大師兄,他早就動手了。
「你做啥雞婆多管閒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問題,你插手做什麼?」阿秀緊張又生氣的說。
「妳在心疼他喔!」阿橫雖然平時裝得皮皮的,觀察力卻還算訓練得不錯,他能肯定阿秀一定是不捨大師兄被他罵。
「要你管。」她故作臭臉。
「幹麻要心疼他?它可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可能會犯的錯耶!早知道他會犯這種錯,當初我就不該把妳讓給他。」阿橫繼續義憤填膺。
「他才沒有花心,是我自己太敏感,反應過度。」
聽阿秀這樣講,阿橫整個快厥倒:「天啊,我真搞不懂妳到底在想什麼!明明就是他對不起妳妳還一直站在他那邊替他說話!」三句不離大師兄,這是愛傻了還是女人心太過難以捉摸?
「隨你怎麼想……哎,反正這是我和他之間的問題,你這局外人別瞎攪和!」阿秀睜圓了眼的捍衛著。
「阿秀師妹,妳真是太善良也太傻了。」阿橫拗不過她,只好讓步,「希望大師兄真的始終如一,不會讓妳失望……,阿秀師妹,倘若以後大師兄再惹妳生氣,別客氣儘管告訴我,我一定想辦法替妳出頭!」他拍拍胸脯道。
「以後?以後你都不知道何方去了還幫我出頭?」阿橫這種個性,說好聽點叫古道熱腸,說難聽點叫急驚風、小題大作兼雞婆成性!
「唉呀,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一定幫!」阿橫義不容辭的說。
「是、是,雞公的阿橫『師兄』!」阿秀像從前那般對他扮鬼臉。
「看妳的樣子,應該是沒啥大礙了。」瞧她還有氣力向他吐舌頭扮鬼臉,他的探病也算是有意義了,「好吧,還妳的耳根清靜,不吵妳了,妳好好歇著吧。」很難得的,不消人趕他搶先告辭了。
「不送咯。」阿秀暗暗的鬆了口氣,待他帶上門離開後她歪歪斜斜地坐上床,單手支撐的靜靜調息著。
體力流失很太快,看來她的身子仍是很虛……
春婉說得對,他們倆是在相互折磨,不僅懲罰了他也懲罰了自己,更甚至,是身心的相互懲罰!
她的視線穿透過門板,猜測他夜裡所居,該不會是書房吧?
心抽動了下,為她所猜想出來的,他憂傷的表情。
「……」
* * * * * * *
霧?
她邊走邊東張西望,有點迷惘又侷促不安。
一艘畫舫在眼前出現,她害怕的佇足,心頭漫上許多疑惑。
此時此地,是熟悉的玄武湖,也正是他中毒瀕臨死亡、她失去雙眼的那個夜晚……
但為什麼以往經歷過的事她還得再經歷一次?她越來越覺得寒冷與害怕,耳邊響起他說過的話、眼睛看見畫舫內痛苦狼狽的他……
他真的在裡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慘痛的夜晚,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次經歷了啊……
「阿……秀……」
他痛苦的呻吟也跟當時一模一樣!她不禁放聲大叫,衝上前去慌亂的哭著。她想要抱住他,可他的身體卻像一團霧般的散去……
「啊~~師兄~~~」
猛地一睜眼,她從噩夢中抽哩,驚魂未定的大口喘著氣,她的心臟快得如擂鼓,熱汗濡濕了床單。
「師兄……師兄……」她緊張的喃著,顧不得仍時常暈眩的身子和之前擘畫好的程序,一骨碌地下床就往房門外去。
「夫人,怎麼了?」在外頭守著的春婉問道。
「師兄……國師……春婉,國師在哪裡?」阿秀慌亂的問,春婉連忙指向庭院對面伯溫所住的客房方向,阿秀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匆忙的跑了。
「夫人,沒披衣沒穿鞋病會更嚴重的……夫人~~」春婉見到阿秀身上只穿著中衣,緊張地喊著。
客房裡,方閱讀完的伯溫正準備熄燈歇息,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後褪下外袍、外衣……
「阿秀,晚安。」他於心中默念,又轉了轉僵硬的脖子。
門倏地應聲而開,衝進來的人影不假思索的從後摟抱住他的腰。
「對不起……對不起……師兄!」阿秀後悔的哭著,手撫上他的胸膛、臉枕在他背後雪白的中衣,印出斑斑水漬。
伯溫攫住她的手,將她帶到他胸前,見到她哭泣的素顏後,再也忍不住的將她揉進他的胸膛,緊緊的憐惜著。
回來了,他的愛妻終於肯理會他了!內心激動的翻騰著,他將她更緊的抱住。
「阿秀,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才對。」他在她耳畔柔聲地說。
不需更多,他們彼此都清楚要的道歉內容是什麼。如同生命共同體的兩人,心意一直都是契合的。
溫存了許久,阿秀漸漸止住了淚意,伯溫將她拉遠,端詳許久沒說上話的她,感覺因一連串的病症,她變得更纖細了……
「師兄,你看起來好憔悴……」 阿秀捧上他的臉,幽幽的說,「對不住,都是我……」
「別再說對不起了。」伯溫伸手抵住了她欲言下去的唇,輕輕的摩挲了陣,接著改以吻封緘。
來勢洶洶,像是要將這陣子的份一次補足一般,他以各種方式引起她的回應,並模模糊糊的喚著她的名字。
「師、師兄?」她偶一為之的回吻,怯怯的試探。
他懲罰性的輕囓她下唇,「妳又來了。」
她嘟嘴抗議:「好嘛,溫。」
他滿意的輕應了聲,繼續窒人的吻她,原本就尚未完全復原的她被他這樣一弄,變得更加虛軟無力,整個人攤在他身上。
「溫……」儘管如此,她並不想要他停止,仍嫵媚萬千的以氣音喚他,她攀上他後腦勺,央求著他更多的吻;而他也沒讓她失望,一路從頷、頸滑到了衣襟,鑽埋入裡品嚐起她鎖骨間的區域,他細細的吻著,惹來她觸電般的戰慄。
她感覺他和她的身上都猶如被放了把火,逐漸的熱麻虛浮;而被他吻住的地方就是火源處,滾滾的傳送著熱力。她低吟了聲,任他將她吻抵在床頭柱上。
原本以為,今夜又會是個無眠的夜晚,沒料到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停止了他唇的肆虐,改以灼熱的眼神凝視她。
「溫?」倏然而止的他看來壓抑且氣息濃濁,她不禁帶點疑惑的回望他。
「阿秀,聽我說一件事。」他很嚴肅的說。
「怎……怎麼了嗎?」她看他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有些緊張的問。
「阿秀,妳大病未癒又剛小產,身子尚虛,這周公之禮還是之後再說,當務之急是好生休養好妳的身子,明白嗎?」
「什麼?」她聽不太懂。
「阿秀,難道妳不知道?」顯然,和娘說的一樣,她並不知道自己又曾有過珠胎的事。向她做過心理建設後他將梅玉琳說過的話重述一遍給她知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聽完他的敘述,她又嶞下淚來,手悄悄的撫上腹部,「對不起,無緣的孩子,是娘疏忽了……」
「阿秀,真該愧疚的是我啊,我真不該害妳發那麼大脾氣,跑出去淋雨而導致此種下場……」伯溫摟著她,輕聲道歉。阿秀搖了搖頭,表示已不在意,只是靜靜的哭著。
「阿秀,沒關係的,我們還年輕,待妳病好、將身子養好,我們會再有孩子的……」
「溫……」淚流,她窩在他懷中的聲音悶悶的。
伯溫輕拍著她的肩膀,將她帶到床沿哄著她,直到她在懷中哭罷睡去,還不時的輕柔順撫著她的如瀑黑髮。
「阿秀,什麼都別想了,我倆和好就是件天大的好事了。」他在心中對睡著了的她說,想罷,還吻了她額際一下。
門外替阿秀送外衣和鞋子來的春婉悄悄的將東西擺在門裡邊的矮几上,無聲無息的闔上了門。
太好了,雖然看得她臉紅心跳的,不過由此可證夫人和國師的感情一樣好得不得了!她為二人高興,開心的笑著。
什麼?你問她怎麼可以偷看?唉,他們匆忙得忘記關門,怎麼可以怪她偷看?她可是光明正大的看呢!
算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和國師和好了!府裡又要洋溢著幸福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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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cac0131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